喧嚣之外的生活

盛夏，阳光炽热。燥热的风席卷了每一条街道，路上行人寥寥，一大群知了在枝头不知疲倦地高声鸣唱着，似乎在鸣奏夏日的赞歌。午后时光，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树下纳凉，摇着蒲扇，打着哈欠，聊聊家长里短。李婶也不想干活，领着儿子胜胜在邻居家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。

“这么热的天，如果能吃上一碗冰镇绿豆汤，那滋味别提多美了。”说书先生刘立砸了砸嘴巴，似乎是回忆起了红豆沙的味道：“碗拿出来的时候还冒着寒气，打眼一瞧，洁白的瓷碗里盛着颜色清亮的绿豆汤，保准让你食指大动。舀一勺尝尝，清清凉凉的碎冰配上软糯的绿豆，既解暑又解渴，吃得爽极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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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真不愧是个说书的，这么描述一番，我都馋了。”李婶咽了咽口水，问道：“我家附近就有一家糖水铺子，我买一碗去。”

“且慢，这一碗冰镇绿豆汤看似简单，但也不是哪一家店铺都能做好的。在咱们这一带，做得最好的是江家酒肆。”刘立啪的一声把扇子展开，清了清嗓子，一本正经地说道：“他们家做的冰镇绿豆汤在原料上很讲究，用的是当年新绿豆和山泉水。如果你喜欢，还能免费加两勺自家酿的桂花蜂蜜，口感更加丰富。那种味道你吃一次就忘不掉了。”

“绿豆汤听起来这么好吃，应该很贵吧？”李婶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“哪里哪里，不贵的。和寻常店铺一样，一碗冰镇绿豆汤只需要五个铜板。这家的饭菜口味也不错，用料实在，都是寻常价格，不贵。”刘立回道。

“这么开店多亏啊，不得倒闭了哦？真是有钱人。”李婶碎碎念道。作为一个每天和菜贩讲价，一枚铜板都要据理力争的妇女，她不太能理解这种做法。

“你这话说对了，老板娘还真的是有钱人。听说，这位老板娘是大名鼎鼎的国师洛意的夫人，家里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，来这里开店只是为了消遣。”刘立笑眯眯地说道。

“老板娘是国师洛意的夫人啊？”李婶瞪大了眼睛：“现在国师深受皇上器重，隔三差五就要赏赐他一次，他家里肯定有很多钱。要是我家男人这么有出息，我肯定不干活了，找人来伺候我。不知道国师夫人是怎么想的，都这么有钱了，还忙里忙外的。”

“嘘，不要对别人说，我也是道听途说。”刘立俯身，摸了摸胜胜的头：“走吧，我带你们去吃冰镇绿豆汤。”

李婶领着儿子，跟着刘立七拐八拐，终于找到了藏在深巷里的江家酒肆。酒肆内部干净整洁，各种工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，桌子上没有一点油污。看来老板娘是个板正人，李婶心想。

“老板娘，来两碗冰镇绿豆汤。”刘立朝后厨大声喊道，不多时，一个穿着青绿色裙子的姑娘应声赶过来。她的笑容很明媚，眼睛清澈透亮，一看就没什么心机。

“稍等，马上好，你们先找个地方坐坐。”江恩微笑着向李婶和刘立点头示意。

李婶和刘立随便挑了一个地方坐下，过了一会儿，江恩从后厨端来一个托盘，托盘上放着两碗冰镇绿豆汤。李婶被馋了一路，急急忙忙拿起勺子喝了一口。绿豆汤入口，她眼前一亮，随后用飞快的速度干掉了大半碗。

这绿豆汤果然如刘立描述的一样，吃一次就忘不掉了。李婶开心地想着。

“娘，娘！”李婶的儿子胜胜一把扯住李婶的衣角，他傻笑着，嘴角有亮晶晶的口水流出来：“娘，肯定很好吃，我也要吃。”

“吃什么吃，小孩子不能吃冰的。”李婶狠狠地剜了胜胜一眼：“再说了，这一碗冰镇绿豆汤要五枚铜板呢，你爹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，哪有闲钱吃两碗。”

“既然是小孩子想吃，那我给他盛一小碗吧。放心，不收费的。”江恩注意到了李婶这边的情况，立即转身去了后厨，给孩子拿了一小碗绿豆汤。

“哎，老板娘，你真是太客气了。”李婶讪讪地笑着：“既然这样，我们也不好意思拒绝了。胜胜，快谢谢姐姐。”

“谢谢姐姐！姐姐，你做的绿豆汤真好吃。”胜胜扬起笑脸，声音很清脆。

“不谢不谢，你喜欢吃就行。”江恩摸了摸胜胜的头。

“老板娘，你先去忙吧。”刘立不急不慢地喝着绿豆汤：“等我走的时候直接把钱给你放柜子上，都是老主顾了，放心，缺不了你的。”

“好的，谢谢啊。”江恩说道。

江恩又进了后厨，开始忙活着准备晚上的饭菜。其实平常的时候，这个点江恩是没什么事的，但是昨天洛意让别人给她捎了口信，他今天晚上要回来吃饭，所以江恩提前准备了。

跟洛意成亲后，江恩辞去酒楼的工作，寻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开酒肆。江恩这么做有几个原因，一是她身为国师夫人，在京城里做厨娘，免不了要被有心之人指指点点；二是在酒楼里做的饭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种，她已经厌倦了，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肆，大胆尝试新菜色；三是她不喜欢在满是勾心斗角的皇都生活，想找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待着。于是，江家酒肆诞生了。

如今，洛意贵为国师，身份显赫，人人敬仰。朝廷上的洛意疾言厉色，不苟言笑。很少有人知道，在和夫人相处的时候，洛意是完全不同的状态。

“油焖大虾，香辣炸鱼，鲫鱼汤……”江恩看着菜谱，碎碎念道：“这么爱吃鱼虾，不愧是一条鲤鱼。等这条鲤鱼变得白白胖胖了，就拿他下锅。”

“拿谁下锅？嗯？”洛意的声音带着笑意，从身后传来。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江恩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。

江恩吓了一跳，手中的锅铲滑到了锅里。

“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？我还以为你要等到天黑了才能回来呢。”江恩扭头看向洛意，故作懊恼地咬了咬嘴唇：“早知道你会回来，我就不说这些话了，免得被你发现我要拿你下锅。”

“真的吗？你舍得拿我下锅吗？”洛意故意使坏，往江恩的脖子里轻轻吹了一口气，惹得江恩痒乎乎、麻酥酥的：“外面的鲤鱼可没有我这么好，还能给你洗衣服。”

“哎呀，你别闹，菜都要烧煳了。”江恩手忙脚乱地拎起锅铲，赶紧翻了翻菜。

“好好好，还是烧菜更重要。”洛意松开江恩。

“今天皇上叫我去商量一些事情，本来要花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，晚上才能回来。但是我和皇上闲聊的时候，说起今天要去酒肆找你，他大手一挥，直接说改日再谈。”洛意脸上带着笑意，和江恩说道：“也许他是害怕我心不在焉，法术的效果没那么好，才放我回来的。”

“管他怎么想的呢，你能回来就行。”江恩终于忙完了，她用围裙擦了擦手，领着洛意往后院走。

“你这里布置的真不错。”不管看了几次，洛意都会有点感慨：“这里可比皇宫里好多了，多清新雅致。”

其实，江恩也没怎么布置后院。大概是洛意对于后院的滤镜太厚了，才会觉得它好看。后院自带一棵百年老树，枝繁叶茂，每到艳阳天，就能紧紧地把树下的人护在阴影里。正是三伏天，江恩在树下摆了几张躺椅，没事的时候就躺在这里看看书、看看天，非常惬意。洛意没来的这段日子里，江恩新买了一个鱼缸。鱼缸水面上漂着浮萍，三三两两的金鱼游弋其中，很有美感。

“江恩，我不在的时候，你都背着我偷偷干了哪些亏心事？”一看到鱼缸，洛意就双手抱胸，瞪了一眼江恩：“坦白从宽，抗拒从严，我劝你想好了再说话。”

“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呢？”江恩百思不得其解：“你不在的时候，我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。白天备菜、招待客人，晚上去附近玩一玩，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啊。”

“是不是你看到了我新做的冰镇绿豆沙，你没吃到就生气了？你等着，我现在就去给你盛一碗。”江恩想了半天，终于有思路了，她连忙站起来，准备去给洛意盛绿豆汤。

“不是这件事。”洛意咬牙切齿道：“我发现了一件比这个更严重的事情。”

“那是什么事？莫非你知道我前一阵子做薄荷凉糕了？”江恩又想起来一件事：“虽然我没给你留，但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要做出最好吃的薄荷凉糕，需要用质量最上乘的糯米粉。因为最近接连暴雨，运输路途不太好走，所以上次只到货了一小袋糯米粉。我本来想把薄荷凉糕做好，等你回来一起吃的，但是实在是太香了，我忍不住全部吃掉了。”

“也不是这件事，我又不是小孩子，才不在乎那一口吃食呢。”洛意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好。

“是吗？依我看，我们国师大人的幼稚程度已经可以跟小孩子相比了。”江恩凑上去，捏了捏洛意的脸：“笑一笑嘛，别这么严肃。”

“江恩，我没在和你开玩笑。”洛意瞪了一眼江恩：“你不觉得你自己做得很不对吗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，你居然有其他的鱼了！”

“什么？鱼？”江恩有点摸不着头脑，很快，她反应过来，洛意指的是鱼缸里的那几条小金鱼。

“那只是几条当作宠物养的小金鱼，它们还没有开灵智，什么都不懂的。”江恩有点啼笑皆非。

“那些鱼不懂，难道你也不懂吗？你居然还敢在外面找其他的鱼！”洛意生气了：“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条鱼！”

“好好好，我这辈子只能有你一条鱼。”江恩连忙安抚洛意：“明天我就把这些小金鱼送人，顺便把鱼缸也给撤了，省得你见了心烦。”

“小金鱼必须送人，不过鱼缸还是留下吧。”洛意又将鱼缸打量了一番，做出了决定：“就放在这里吧，如果哪天我兴致来了，可能会变成鱼进去玩一玩。到时候你可要帮我看好门，不能被其他人看到我光溜溜的身体。”

“好的，好的，你放心吧，我一定会帮你守好门的。”江恩顺着洛意的话说，表面上不动声色，暗地里觉得有几分好笑。鱼不都是光溜溜的吗？大家在菜市场早就看过很多了，没人会专门去看一只鲤鱼的身体。

“你现在消气了吗？如果你生气了，我就去准备晚饭了。”江恩看洛意气顺得差不多了，问道。

“去吧去吧。”洛意上了躺椅，跟江恩挥挥手。

“都几百岁的妖了，还是这么小孩子气。”江恩嘀嘀咕咕地走了。

晚饭的菜色很丰盛，除了油焖大虾、香辣炸鱼、鲫鱼汤之外，江恩还做了几道素菜，分别是蒜蓉娃娃菜、西红柿蛋汤和凉拌黄瓜。江恩做的菜色香味俱全，令人食指大动。

洛意看到这丰盛的菜色，眼睛立马亮了起来。他大口吃着饭菜，一边吃一边连连夸赞江恩。

“还是你做的饭菜好吃，宫中的那些厨子做得虽然不错，但总缺少了点什么。”洛意感叹道：“真的应该让他们一起来和你学一学。”

“我做的饭菜其实远远比不上宫里的饭菜，只是有些经验和巧思罢了。”江恩摇摇头：“你喜欢就好，我很开心。”

“唉，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才能放我回来。”说起这个，洛意有点发愁。

“没事的，如果他很久不放你回来，那我就关了这家酒肆，跟你一起去京城。”江恩安慰道。

“那还是不要了。”洛意思索了一会儿，回答道：“我希望你能一直做你想做的事情，而不是为了我做出牺牲。让你开心是我人生的一大动力。”

“你说错啦，是妖生。”江恩笑了笑。

“对啊，是妖生。整天跟人类待在一起，我都搞混自己的身份了。”洛意反应过来，点点头。

“要我说，这群人之间的关系太差了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，笑里藏刀，根本比不上妖。人与人之间为了利益互相倾轧，贪欲永无止境。我们妖虽然也会与同类争夺利益，但我们一般只是为了满足生存需求，不会有那么多的贪欲。”洛意感叹道。

“我知道，你不适合在朝堂里。”江恩轻轻握了一下洛意的手：“等时机成熟了，你就逃走，和我一起去皇帝的手够不到的地方。寻个荒山或是深谷，我们一起生活。”

“在这个国度里，不会有皇帝的手够不到的地方。”洛意拍了拍江恩的头，苦笑道：“我的能力对皇帝来说太重要了，如果我真的逃走了，他肯定会派出大量的人员来搜捕我。而且，只要我用我的法术好好辅佐皇帝，他就会善待你。我想让你过得开心，而不是跟着我担惊受怕。”

“再说了，皇帝不是承诺过吗，每年都会给我放一个很长很长的假。”洛意歪着头想了想，说道：“这个假期好像就是人类的新年，是这么叫吧。听说，这是人类很重视的一个节日。”

“是的。那等你过年回来，我做很多好吃的给你吃。”江恩笑道。

看得出来，洛意对江恩今晚做的饭很满意，吃得几乎空盘了。晚饭后，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。江恩简单收拾了一下，带着洛意上街逛逛。

每逢夏天，晚上出门能遇到的人总是比其他季节多。大家都喜欢晚饭后在院子里纳凉，或是四处走走。白天被太阳晒得不想动弹，一到太阳下山，天气稍微凉快一点，大家就开始活动了。路过小溪边的时候，江恩听到有个人在跟自己打招呼。

“老板娘，又见面了。”刘立坐在溪水边，笑着向江恩挥了挥手：“你那冰镇绿豆汤真是一绝，每个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。”

“谢谢，你们喜欢就好。这可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秘方，当然好吃。”江恩骄傲地仰了仰头。

“这位就是老板了吧，你们还真是郎才女貌，十分相配啊。”刘立用扇子指了指江恩身后的洛意，调笑道。

刘立说话文绉绉的，洛意不太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，但洛意能感受到刘立没有恶意。他对着刘立笑了笑。

“您就是传说中的国师大人吧。”刘立半弯着腰，行了一个礼。

眼看四下无人，刘立凑近悄悄问道：“不知道您是从什么变化而来的妖？”

听到这话，江恩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，瞪大眼睛看着刘立：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他是妖？”

“鲤鱼。”洛意冷静地回答道。

让江恩感到意外的是，洛意丝毫不惊讶，也不害怕自己是妖的身份被戳破了该怎么办。江恩的眼神在洛意和刘立之间游离，她在思考，这里的人对妖的接受度这么高了吗？为什么他们俩一点也不惊讶？

“老板娘，你不要一直这么看我，怪瘆人的。”刘立假装掸了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。

“你为什么会知道洛意是妖？你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？”江恩拉着洛意后退几步，怀疑地打量着刘立。

“什么真实身份，老板娘，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，我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个说书的啊。”刘立哈哈一笑，潇洒地抖开了折扇：“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妖，这就说来话长了。”

刘立给洛意和江恩讲了他的故事。在当上说书先生之前，刘立曾是某个道观的弟子。他的师父以捉妖为生，但在与妖的接触中，师父发现很多妖是善良的。师父觉得，对待妖不应该一视同仁地捕杀，因此在捉妖时，如果妖听从他的劝告，从此远离人群，他就会偷偷放走这个妖。尽管师父做得很隐秘，某一天还是被别人撞见了。师父被斩首，道观也被拆了，弟子们各自寻找出路。

“我在道观时就喜欢模仿说书先生，师父离开后，我干脆下山做了说书先生。没想到，大家的反响还不错，丝毫听不出来我不是专业的，看来我还是有一定天赋的嘛。”刘立笑了笑：“我手上的这个折扇是师父的信物，当年我好不容易才把它留下来。很多妖都认识这个信物，因而对我没有恶意。”

洛意点点头，认可了刘立的说法。

“妖和人能相恋，可他们生命长度本就不同，能够陪伴彼此多久呢？”刘立若有所指。

“这个问题我们会解决的，不用你担心。”洛意用力握了握江恩的手，转头看向江恩：“放心吧，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和你一起克服的。”

“那就好，希望你们能像话本上写的故事一般，和和美美，恩恩爱爱。我先走了，不打扰你们了。”刘立说道。

洛意和江恩在溪边慢慢走着，月光把水面照得亮晶晶的，显得格外温柔。江恩仔细回味着刘立刚才说的话，有点出神。刘立的师父仅仅是没有把妖赶尽杀绝，就受到了这么严重的惩罚。那如果有一天，洛意是妖这件事被别人发现了，别人会不会……

洛意突然低头亲了江恩一下，打断了她的思路。

“不要胡思乱想，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，我们都一起面对。因为有你在，我不怕的。”洛意凝视着江恩，认真地说。

“好，那我也不怕的。”江恩脸上也泛起笑意。他们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，共同对抗世间风雨。

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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